正,中秋


生活 , 思憶116 閱2 評

  原來,我們不斷追尋的光,其實就是我們彼此。

守望

月圓人歸

  鄭州的老宅院,今夜被月光洗得發亮。我推開那扇熟悉的木門,吱呀一聲,仿佛掀開了時光的簾幕。母親從廚房探出頭,圍裙上沾著麵粉,父親正彎腰調整院子裡燈籠的繩結。爺爺奶奶坐在藤椅上,膝上蓋著舊毛毯,他們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柔軟。這是我放棄美國國籍和軍方科學院邀請後,全家人都在的情況下,第一個在故鄉度過的新秋。空氣里飄著桂花香,混著月餅的甜膩,但更濃的是某種說不清的氣息——像是舊時光發酵的味道,又像是等待多年終於圓滿的感慨。

  桌上的月餅還是老樣式,油紙包著,印著模糊的嫦娥圖案。母親遞給我一塊五仁的,說:「你小時候總愛挑裡面的葡萄乾吃。」我捏著月餅,酥皮簌簌落下,突然想起爺爺曾說過,蘇聯的航天基地里,科學家們也會在中秋夜分食一種叫「科斯莫斯」的乾糧餅,象徵人類對宇宙的共情。但此刻,我只覺得這塊月餅比任何星際探索的數據都更重——它承載著三十一年來,我從鄭州到香港、從香港到美國、美國再到歐洲、再從歐洲歸來的全部重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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祖宅絮语

  奶奶的手撫過八仙桌的劃痕,那是她1968年嫁過來時置辦的。「你爺爺在蘇聯造火箭時,總說月亮是冰冷的靶子。」她笑著瞥向爺爺,「後來回了中國,他才發現月亮底下的人間煙火。」爺爺抿了一口茶,茶汽氤氳中,他的眼神穿過歲月,回到那個美蘇爭霸的年代。作為前蘇聯科學院的航天科學家,他曾在西伯利亞的基地里,用望遠鏡追逐過無數個光點,卻在中秋夜因為一封裝著中國月餅的包裹而痛哭失聲。

  父親接過話頭,說起我六歲那年移居香港前的最後一個中秋。那時荃灣的別墅還沒買,我們一家五口在鄭州這間祖宅的大院里。母親用鐵鍋烙了糖餅,我趴在窗台上等月亮,卻等來一場暴雨。父親說:「你當時哭著說月亮被天狗吃了,爺爺卻指著烏雲縫隙里的光說:『你看,光還在,只是換了個樣子。』」如今回想,那句話竟像讖語——後來我們輾轉香港、美國,歐洲、月光始終以不同形態照耀著離散的家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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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光不語

  母親端出桂花粥時,砂鍋邊緣還冒著細密的氣泡。她記得我十三歲移民美國時的那個中秋,我在電話里說:「媽,美国的月亮和香港的一樣圓。」但她在掛斷電話後,發現粥鍋糊了底。「那焦味像極了思念,」母親輕輕攪動粥勺,「你爺爺當年從蘇聯回國時,也說燒焦的飯最香,因為那是回家的味道。」我低頭喝粥,桂花在舌尖化開甜澀,忽然明白為何在歐空局工作時,我總在深空影像中尋找地球的藍光——那不過是對一碗粥溫度的無意識追尋。

  爺爺從柜子里取出一個月餅模子,木頭上刻的玉兔已被歲月磨圓了輪廓。「這是你太奶奶留下的,」他將模子按在麵團上,「當年蘇聯專家笑中國月餅太甜,我說甜才能對抗宇宙的冷。」我接過模子,扣出一隻缺耳朵的兔子月餅,就像童年時那樣。這一刻,星際探索的宏圖忽然坍縮成掌心一塊麵團:爺爺用火箭追逐光,父親用移民守護光,而我穿越半個地球,才發現光始終蟄伏在奶奶的粥鍋、爺爺的模子和這間老屋的每一道裂縫裡,經久不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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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年萬里

  夜深時,月亮正懸在院中那棵老槐樹的枝椏間。我告訴家人,美國軍方科學院邀請我參與火星計劃時,提供的條件足以買下十座荃灣的別墅。「但我夢見爺爺說,別忘了計算返鄉的軌道參數。」爺爺笑了,皺紋在月光下如星圖展開:「傻孩子,我們三代人追的光,從來不在深空火箭方程里。」他指向我的心口:「你放棄美國國籍時,就已經找到了光——它在你媽聲聲的叮囑裡,在我返程的風裡,在今晚所有人圍坐的影子裡。」

  風起時,燈籠的流蘇輕輕搖晃,在地上投出我們重疊的影子。幾代人不斷追尋的光,原來就是我們自己——爺爺用科學詮釋它,父親用漂泊守護它,而我用歸來確認它。

  這光不在深空,不在異國,而在中秋夜鄭州老宅的方寸之間,在代代相傳的體溫里,如月華傾瀉,無聲卻永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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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更新 2025-10-08
迴應 ( 2 )
Oω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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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这是故事,还是本人经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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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. @网友小宋

      真實,但有些東西涉密,有做其他改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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